我叫招娣,湖南妹子,在广州做家政5年了。三天前,我去面试了一家雇主。之前一直服务高端家庭,对方要求高,总让我绷着神经,这次就想找个简单点的家庭,工资少点没关系,图个轻松自在。
面试出乎意料地顺利,不过二十多分钟,孩子外婆就拍板要签我。家政老师说:“这家人找了好久都没合适的,要求不低,工资却给得不高,这回是真瞧上你了。”听这话,我心里挺复杂——被认可的窃喜有,可“要求高、工资低”又像根小刺,琢磨着会不会遇上难搞的宝宝?但转念一想,面试时聊得投缘,也不想辜负老师的心意,或许实际相处起来会很合拍呢?便应下了这份工作。
当天下午我就动身上岗,按约定傍晚六点到雇主家。新雇主住在白云区的城中村,我在巷子里绕了半天才找到地方。说起来有点好笑,以前服务的雇主不是珠江新城的大平层,就是二沙岛的别墅,乍一扎进城中村,着实有些水土不服。
气喘吁吁爬上五楼,我深吸口气敲了门。开门的是两位老人,瞅着我一脸茫然:“你是谁?来做什么?”我赶紧自报家门,他们才侧身让我进屋,把我领到一间房安置行李,跟着就吩咐:“去做晚饭吧,五个人的。”我愣了一下——明明说的是三口之家,怎么多出两位老人?许是临时来做客的吧,我没多想,转身进了厨房。
开饭时,宝妈抱着宝宝回来了。宝宝不到一岁,长得虎头虎脑,走路已经稳稳当当,瞧着格外机灵。我笑着跟他打招呼,小家伙居然也咯咯笑着回应,那无邪的笑脸,瞬间扫光了我一路的疲惫和拘谨。
晚饭吃得有些尴尬,宝妈和奶奶在饭桌上争执起来,奶奶一个劲念叨“没必要请保姆”,看样子家里对请人这事压根没统一意见。我默默吃完,收拾好厨房便回了房。
睡前,宝妈独自在客厅,跟我聊了几句。她说不用往心里去,是她坚持要请人的,自己怀着二宝,过两个月就要生了,到时候还得靠我搭把手。第一天怕宝宝认生,便没让我带他睡。
第二天一早六点多,我起来做了五人份早餐。宝妈睡到十点多才起,吃过饭就出了门,我这才知道,她爱打麻将,几乎每天都泡在牌桌上,孩子全丢给奶奶带。下午家里来了位女客人,没人给我介绍,我只能陪着笑脸,一边逗孩子玩。后来她把我拉进房间,叮嘱道:“以后手脚勤快点,别人没吃完你不能动筷子,你那屋的空调,晚上最多开两小时,不能多开。”我心里一惊,没敢多问,猜着大概是宝宝的姑姑。到了晚上,奶奶突然推门进来,查看我有没有偷偷开空调,吓了我一跳。
第三天,宝爸在家,客厅空调开了一整天。奶奶从外面回来,一进门就嚷:“你们就这么在家吹空调?我这一天不是白干了!”我这才知道,奶奶还在工地上打工挣钱。宝爸听了火气也上来,母子俩吵得不可开交,说的是方言,我听不太懂,却隐约觉得这场争执跟我脱不了干系。
第四天早上,奶奶和宝爸又吵了起来。正吵着,我的房门“哐当”一声被推开,奶奶怒气冲冲地闯进来,手指直戳到我鼻尖上,厉声骂道:“你给我滚!”突如其来的怒骂让我浑身一震。换作以前,眼泪怕是早就掉下来了,可干了这么多年家政,这点委屈还是能忍的——我咬着牙,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。
我攥着衣角站在原地,指尖都掐白了,却没敢说一个字。奶奶还在气头上,唾沫星子溅在我脸上,那些带着方言的骂声像石子一样砸过来,我听不懂具体意思,却能清清楚楚感受到那股子厌恶和排斥。宝爸在门口拉她,嘴里也喊着什么,两人又拉扯着吵到客厅去了,房门就那么敞着,风灌进来,吹得我后颈发凉。
我慢慢蹲下去,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叠好。行李箱就在脚边,其实从昨天晚上奶奶查空调开始,心里就隐隐发沉,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。宝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,小手扒着门框,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我,刚才还笑盈盈的脸蛋这会儿皱着,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。我冲他扯了扯嘴角,想笑,眼泪却先滚了下来。
收拾行李时手都是抖的,明明没带多少东西,却觉得每一件都重得拎不动。宝妈打麻将还没回来,我总不能就这么走了。正犹豫着,宝妈进来了,一脸尴尬地搓着手:“那个……你别往心里去,奶奶下个月就走了,下个月我还请你来……”
“我还是走吧。”我打断他,声音有点哑,“麻烦您跟奶奶说一声,不好意思了。”
走出那栋楼,太阳正毒,晒得人头晕。城中村的巷子窄得像条缝,墙头上的电线缠成一团乱麻,跟我此刻的心情一模一样。我拖着箱子在巷子里转了半天,才找到出去的路。路过早餐铺时,老板问我要不要吃点什么,我摇了摇头,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——
坐地铁回市区的路上,家政老师打来电话,问我怎么回事。我没细说,只说“不太合适”。她在那头叹了口气:“唉,你别往心里去,我再给你留意着。”
出地铁时,风正好吹过来,带着点江水的潮气。我深吸一口气,抬手抹了把脸。箱子轱辘在地上滚出“咕噜咕噜”的响,好像在催着我往前走。或许下一家会好点吧,我想。

